潛意識的學習，無所不在

文／洪蘭　中原大學、國立台北醫學大學、國立中央大學講座教授

潛意識學習的研究
英國的《自然》期刊上，刊登過一篇有關潛意識學習的研究報告，重新燃起人們對這種學習的興趣。這篇報告是美國波士頓大學心理學家提出的，他們發現，即使你不知道自己在學習，這個學習也會讓你的大腦造成神經聯結上的改變。

實驗者請受試者說出電腦螢幕中央出現的英文字母，但是在字母周圍有許多不停閃動的小點，這些小點，就好像每天深夜電視台結束播放後，螢幕上閃動的小點一樣。在閃動的點之中，有百分之五是朝著同一個方向移動，其它則是隨機移動。受試者無法察覺這些移動，因為他們的注意力必須集中在螢幕中央出現的字母上，似乎無法察覺這些移動，因為這些移動的小點所佔的比例實在太小。

經過二十五天持續訓練之後，實驗者將同一方向移動的小點調高到百分之十，這時，實驗者觀察經過訓練的受試者，發現他們能夠正確判斷出小點移動的方向，表現比未經過訓練的人好很多，表示這些人在無意識的狀態下，其實學到很多東西，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這些學習對大腦造成長期的效度，使神經在辨識顏色、動覺方面快速了很多。

大部分的學習，在無意間進行
其實，上述的研究結果並不是新的發現，只是新的證據而已。我們很早就知道，學習是潛移默化的行為。

在心理學上，學習可以分成兩種，一種是課堂上老師教、學生學的那種特意的學習（intentional learning），你知道你自己正在學，你的注意力是放在學習的事物上；另一種是無意間的學習（incidental learning），你並不知道自己在學習，你的注意力是放到別的東西上頭，就好像前面實驗中，受試者的注意力放在字母辨識，但是仍然學到很多注意力以外，與所注意事項同時發生的事情。

我們大部分的學習其實是後者，真正在生活中應用到的學習，也是後者。孩子就在不知不覺中，模仿學習很多行為，我們會在孩子身上看到父母的影子，在學生身上看到老師的影子；這便是為什麼身教重於言教，上樑不正，下樑會歪。也因為學習確實有這樣的特性，所以孟母要三遷，怕孟子學到不好的習慣。

大腦活動沒有休息時間
我們知道大腦無時無刻不在學習。新的腦造影研究發現，即使睡覺時，人的大腦仍是繼續不斷地工作，而且它活化程度甚至比清醒時、什麼都不想的休息狀態還大；就好像打烊了店門拉下來，裡面還是燈火通明在補貨。睡眠時，大腦要補充很多儲存記憶所需的神經傳導物質，如正腎上腺素及血清張素。作夢時，大腦活動更厲害，因為它要把白天學習的東西拿出來整理，去蕪存菁。當我們剝奪受試者作夢的權益時（一作夢便將他推醒），他的學習會嚴重受損。即使是白天已學會的東西，晚上沒有經過夢的整理，第二天的表現也會更差。而許多在夢中出現的東西，就是我們在潛意識學習時，學進來的。

潛意識訊息會影響行為
我們無法對環境中的每一件事都注意到，人的注意力是個瓶頸，外界的訊息必須經過這個瓶頸才能達到我們的意識界，因此能夠進去的訊息很有限。那些未能通過瓶頸的訊息，則進入了我們的潛意識，造成所謂的「直覺」或第六感。有人說女性有直覺，都是憑第六感作決定，其實，這是因為女性的大腦功能迴路設定與男性有顯著的不同，由胚胎初期荷爾蒙所造成，因此那些未能進入意識界的訊息，就成了影響女性決策的潛意識直覺。

我們可以從一個實驗中，看到潛意識的訊息對行為的影響。讓美國的受試者判斷他喜不喜歡一個中國字，因為受試者完全不認得中國字，所以他以為自己是隨機判斷。但是假如在這個中國字出現之前，快速地閃過一個笑臉，呈現速度只有千分之三十秒，快到受試者完全不知道有任何東西出現過，這時，受試者有百分之七十八的機率按肯定鍵，認為他自己喜歡這個中國字。如果沒有任何提示，受試者對一個字的喜好反應應該是五十／五十（喜歡／不喜歡）。然而肯定的反應卻是超過隨機的機率，達到統計上的顯著性，表示受試者的確受到潛意識提示所影響。

細微的訊息，巨大的影響
從這個實驗我們清楚看到，學習無時無刻不在發生，外在的世界也無時無刻不在影響我們。有一些我們認為沒有關係、不重要、不當的訊息，其實已經深深影響自己的行為與決策。

潛意識的學習，會使孩子從不同的讀物、證據、經驗中形成他自己的概念。瞭解人的學習機制後，父母及師長就必須檢視自己的行為。因為無意間的學習，正是影響孩子最大的學習。不久前報上刊載，小學生在社會科考卷上回答「候選人如何表達自己的意見──他們會選擇『靜坐抗議』、『丟雞蛋、灑冥紙』、『自治幹部為討好選民群眾可以送點小禮物』？」，學生答「對」。無庸置疑地，這些正是他們在電視、生活中經常看到的。大人的言行談吐，其實就是孩子觀念的來源，尤其是宗教及種族偏見的觀念更是形成後不容易改。

了解學習的本質，提供適當的環境
學習動機和學習環境深深影響著孩子的表現與成就。理解了潛意識學習的影響，我們也就知道，當自己希望孩子做出某個行為時，也必須同時要使環境中的每一個人，都做同樣的行為，這樣他就自然而然地把這個行為內化成為他自己的行為模式表現出來。孩子在學校學習，影響他最深的，就是學校的校風，而校風也是這樣形成的。學校中的每一個人，都是校風形成的推手，而校風反過頭來影響著每一個人的行為。

英國格林爵士認為：「學校教育的目的，不是在學到任何有用的知識，而是培養人格和情操，及正確的價值觀。」而這些，都會在潛移默化中對孩子產生作用。